索情暴君  第九章
作者:唐昕
    盛夏的金光沒灑在碧湖之上,微風吹起處波光輜流,偶有飛鳥低掠,有說不盡的閑談好困。


    明月獨倚欄桿,遠遠望去,仿如圖畫。


    驀地,她輕嘆了口氣,低低吟唱起︰“明月幾時有?把酒問青天。不知天上宮閉,今夕是何年?我欣乘風歸去,唯恐瓊樓玉宇,高處不勝寒。起舞弄清影,何似在人間。


    轉朱闊,低緯戶,照無眠。不應有恨,何事長向別時圓?人有悲歡離合。月有陰晴圓缺,此事古難全。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蟬娟。”


    “好!”一聲贊語自明月身後傳來。


    明月回過頭,水眸對住一名身形高瘦的老者。


    老者衣著華貴、氣勢沉凝,眉宇間斂著一抹精銳之氣,渾身上下有一種卓爾不群的氣勢。


    此人便是當今聖上。


    明月入宮時日不久,未能得見天顏,因此只是怔怔地瞧著老人,未行跪拜之禮。


    這亦是皇上第一次見她……昊兒果然好眼光!


    原以為此姝不過是多了份媚色,與宮中那些嬪妃無異。


    今日一見,卻發覺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。


    此女脂粉未施,卻眉目如畫、清美動人,尤其一雙清靈澄眸,蒼冷中似帶無限情意,整個人如出水芙蓉,不帶一絲污濁之氣,更異于那些精雕粉琢、嬌中帶俗艷的嬪妃。


    難怪昊兒鐘情于她!


    只可惜她非系出名門。


    “老伯謬贊了。”明月淡淡地回道,明眸深處多了一份笑意。


    瀟湘斕雖非皇宮大內,但亦是守衛森嚴,尋常人等不得任意出人。這位老伯既入得此處,想必自有一番來歷。


    “不,明月姑娘非但人美,歌聲更是繞梁三日不絕。”他笑道。


    明月微怔。“老伯怎知我的名字?”


    “昊兒時常提起你。”


    “老伯,您是……”


    “你認為我是誰?”老者雙眸精光四射。


    明月雖心思單純,卻玲或澄澈,在仔細端詳老人之後,忽地雙膝一屈,盈盈下跪,恭敬地道︰“民女叩見皇上,萬歲、萬萬歲!”皇上與殿下七分相像,不難猜測。


    皇上見了.又添幾分好感。


    她雖非出身名門,但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,身子雖稍嫌單薄,但帝王後宮佳麗三千,何患子嗣無傳人?若昊兒不再堅持立她為太子妃,他可以容她留下。


    “朕準你起來說話。”


    “謝皇上。”明月站起身,神情卻多了層淡淡的愁郁。


    皇上此番前來,想必是為了太子殿下多日未回宮一事吧!


    “朕今日前來是要謝謝你半年前救了昊兒一命。”


    “民女不敢當,倘若當時換作他人,民女亦會出手相救,皇上不必放在心上。”明月淡然地表示。


    此姝果然不同,並未邀功討賞,不妨試她一試。


    “朕決定再賞你黃金百兩。”


    “皇上,民女受不起。”明月又跪下。


    “朕知道昊兒已賞過你,但朕仍覺不足。”


    “皇上,錢財乃身外之物,夠用即可,況且半年前殿下所賜之百兩黃金民女已悉數捐至善堂,造福鄉里百姓,倘若皇上再加賞賜,民女不知該當何用?”她膛大一雙水眸,至誠地道。


    想不到她竟無一絲貪念!


    “也罷,不要黃金,那麼朕賜你明珠一升。”話甫落,皇上由袖中取出一只錦盒,盒蓋掀起,寶光奪目。


    明月從沒見過那麼美的珍珠,每一顆均有指頭大小,滿滿地盛了一盒。她雖不懂明珠之價,但卻知道此物定價值不菲、千金難求。


    “皇上,民女受不起如此貴重之物,請皇上收回。”明知違逆聖意罪可致死,但她卻不能受此重物。


    皇上並不惱怒,只淡淡地問了句︰“你不喜歡?”


    “民女什麼都有,如此貴重之物,民女萬萬不能受!”


    半晌,皇上豪邁地縱笑數聲。“好.此物朕就留下,不過你必須告訴朕你想要什麼?”


    “民女什麼都不缺。”


    此蛛若不是極之純潔,便是城府極深!


    “月尚有陰晴圓缺,人怎能事事俱全?”他微微地帶怒。


    “民女如今錦衣玉食,僕婢成群,再無所求。”她依舊淡然。


    皇上卻將她的淡然視作目空一切。“日前,昊兒對朕提起,要立你為太子妃。”他話鋒一轉,雙眸凌厲地注視著明月。


    明月心頭一驚,顫聲回道︰“民……民女不知此事。”


    哼!她倒推得一干二淨I“倘若朕允了此事,你當如何?”


    “請皇上收回成命,民女不想當太子妃!”她心神凝斂,當下回絕。


    “大膽!”皇上不悅地沉下臉。


    “皇上請息怒,民女自知身份卑微,從來不敢奢望當上太子妃,只求能與殿下相守便心滿意足,此生再無奢求。”明月這一番話說來一片至誠,水亮的一雙明眸隱隱浮泛著淚光,十分令人心憐。


    皇上見她如此,怒氣消了大半。“你要知道,昊兒乃未來的君王,絕無可能只守著一個女人,未來,除了皇後之外,尚有其他妃子,你若想通了這層道理,以你的姿色與才氣,這一生必有享不盡的富貴。”


    明月心頭深深黯然。


    她不明白,一個人怎能將愛分給那麼多人?愛不該是專一而絕對的嗎?


    也許帝王之家真無恆久不變的真愛。


    一時之間,她只覺芳心紊亂,純摯的愛。竟成了最大的難處!


    “你可以答允朕一件事嗎?”


    “皇上清說。”


    “朕縣你替朕勸勸昊兒,立榮姬為太子妃,你辦得到嗎?”


    明月聞言,心頭明白了大半,這恐怕才是皇上今日前來的真正目的吧!


    她一直是知道終究會有這麼一天,只是萬萬沒想到竟要由她開口……這是一件何其殘忍之事.明月卻知道自己無法拒絕。


    “民女自當盡力而為。”心頭在這一瞬涌上的,是無限的酸楚。


    “很好!這事兒若成,朕必不會讓昊兒虧待你。”


    “多謝皇上!”短短四個字,明月說來卻如千斤一般沉重,幾乎無法承受。


    這世間有多少人如她一般,須得將心中所愛之人,推向另一個女人懷抱?


    皇上離開之後,明月一個人仍怔怔地位立原處。


    風,仍是徐淡地拂過面頰,周邊的一切閑談如常,只是,她的天地已經悄悄地起了變化。


    掌燈時分,明月怔怔地望著點點燭火.絕美的臉蛋在搖曳的燭影中失神。


    每每思及心頭那長駐的俊逸容顏,痛苦便如密實的網,緊緊罩上她心田。


    靶情是那麼地痛苦.偏偏卻又難以舍下,所有的愛怨闡痴盡數化為利刃.在她無奈的心劃下一道道傷口。


    莫非愛上一人真如人說是前生造業,所以必須今世償還?


    “明月!”黑閻昊的聲音由房外傳來。


    明月回過神,心頭揪痛了下.靜靜地等待他的出現。


    短短兩日不見,為什麼他的嗓音听來竟像充滿了無盡的感情?還是,這只是她的錯覺?寧可信其有的錯覺!


    心念流轉竟,他已來到她面前。


    黑眸緊鎖住她淡白的臉龐,似是情意纏綿。


    他對她的情,究竟有幾分?


    也許.永遠不要知道答案,也未嘗不好。


    “我給你帶回一樣東西。”他不動聲色,由懷中取出一物。


    明月一見,神情在一瞬間激動起來。“這是師父的玉佛珠!”她顫聲道,雙手緊緊握住佛珠。“殿下怎會有此物?”


    “你猜我這兩日到了何處?”望著她的眼飽含笑意。


    明月不語,只是瞅住了他,心思百轉千回。


    “我到了石羊岡。”他頓了一下,又道︰“記得我曾答應過你,要為你找到殺你師父的元凶?”


    “記得,莫非殿下……已經有了結果?”


    “不錯,我一直派人暗中調查,在一次贓物追緝時,發現了這一串佛珠,這才循線追查,剿了那一幫山賊。”


    這時,明月突然跪了下來。“明月在此替師父感謝殿下的恩德。”話驟起,她已叩首不休。


    “你這是在做什麼?”黑閻昊急急拉起她。“我這麼做,可不是為了要你向我磕頭。”黑眸一瞬不瞬地凝照著她。“我對你的心意,難道你還不明白?”


    明月心頭一震,別開眼,幽幽地回答︰“明月配不上殿下。”


    黑閻昊劍眉微攏,勾起她的臉,直看著她,“看著我!”霸氣的語調藏不住些許無奈,為何她總是回避他的情?雖然談得幾乎不著痕跡,但他依舊可以感覺到她的心似乎有所防備,仍有所抗拒。為什麼?


    “殿下……”明月眸光與他痴纏,欲語還休。他定然不知,即便是這樣凝目相望,也會令她椎心刺痛,既悲傷又甜蜜。


    “父皇要我選妃,你可知我選何人?”他問。


    明月無言以對,只是瞠大一雙水眸…誰又知道明月眼眸深處藏的是怎生的哀傷?


    “我選你!我要你當我的太子妃,伴我一生一世。”黑眸痴然,凝聚的是熾烈的感情。


    “不,殿下,明月並非最好的人選。”她藏起真心,忍住心中無以名之的痛。


    “胡說!”他薄怒地斥道。“除了你,我誰也不要!”


    “殿下,普天之下,比明月好的女人一定很多,殿下毋需執著明月一人。”


    “我要其他女人做什麼?她們再好也不干我的事!”他雙眉聚攏,賭氣地回答。


    “殿下,太子妃乃未來一國之後,學管後宮,母儀夭下,所以殿下必須找一個家世背景與殿下匹配的賢德女子。”她漠視心中的痛,繼續說道︰“瑩姬郡主無論家世背景與才情皆與殿下匹配,實為太子妃最佳的人選。”
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?”該死!她到底當他是誰?他可是當今天子的傳人,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?哪一個人不是他招之即來,揮之即去?而她竟將他推向別人!


    “殿下消息怒,明月所說的都是肺腑之言。”瑩姬郡主確實美如天仙,才德兼備,教人望塵莫及。


    黑眸在這一瞬間沉了下來。“你當真?”


    “當真。”她強迫自己如此回答。


    她竟如此回答!他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!


    “難道我對你而言,沒有一點意義?”他一把抓起她的手,暴怒地問道。


    曾幾何時,他需要為一個女子這般費盡心思?


    難道他為她做的還不夠多嗎?


    他的一番情意.競撼動不了她的心嗎?


    明月對住他深黑的雙眸,回道︰“殿下對明月恩重如山。”語氣是淡然的,不帶一絲男女之情。


    “只是思重如山?”他為她做的一切,竟只換得這四個字——思重如山。


    驀然間,他笑了,笑得蒼涼而黯然。


    明月心頭一揪,幾乎要上前抱住他,對他盡訴衷情,撫平他眼底的痛苦神色。


    然而皇上那一席話又再度浮上腦海,她自知身份不配啊!


    棒在兩人間的,是一道無底的鴻溝,稍一不慎.便要粉身碎骨的呀……她可以為他而死,卻不願讓他有半分的為難!這便是愛上一個人最特別之處。


    思緒在百轉千四間,明月終究是強抑下滿心痴慕,沒有開口。


    “我問你——”黑閻昊用力將她扯入懷,痴痴地問了句︰“你對我到底可有一絲絲真心?”難怪師父臨終之時要他們幾個兄弟發誓此生絕不踫情愛,原來情字果真如此傷人。


    “明月…,”她竟說不出口。


    “看著我,說你不愛我!”痛苦的眼眸深情地凝視著她,過往的種種迎上心田,她對他,該是有情的,他掙扎地這麼告訴自己,他要明白她的心。


    明月心中的痛,難以言喻。


    她要的是一份絕對而完整的愛,身為帝主之後的他,縱有心,亦難行!
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不能愛你!”


    “為什麼?為什麼不能愛我?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嗎?”他痛苦地狂喊。


    “不、不,正因殿下對明月太好,明月受不起殿下如此垂愛。”


    “該死!誰管它受不受得起?我的心里只有你,除了你,我誰也不要!”他狂熾地道。


    明月見他幾欲發狂,硬下心道︰“明月對殿下只有感激之情。”絕美的臉蛋上一片蒼冷。


    “不……我不信,你……你騙我……”


    明月只是搖搖頭,悄然不語。


    他心寒地凝望著她。“你當真要我娶別人?”


    “明月衷心希望殿下早日覓得賢妻。”她罔顧心底的痛,任憑它不斷地擴大。
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,心似在這一刻凍結。“好,我就應了你的心願!”他恨恨地撂下這句話後,離開了瀟湘閣。


    明月直到這時,才放任自己感覺那無盡的心痛,淚撲索而下。


    只可惜無論她情有多濃,他終究不會知道。


    這一晚,明月徹夜無眠,怔怔地站在樓窗前,流不盡傷心淚……十日之後,太子與瑩姬郡主即將大婚的消息傳遍了皇城內外。


    皇上亦準備在太子大婚之後讓太子繼位。


    一時之間,皇城內外喜氣洋洋。


    瀟湘閣內卻是一片清冷。


    明月整日獨鎖淒清,整個人沉緬在過去的回憶里。


    夜里,她輾轉難以成眠,獨坐樓窗,往往一夜到天明。


    想來,這便是失寵之後的日子。明月不由悲郁難抑,一日消沉過一日。


    婢女小綠見她如此,心中很替她難過。


    “小姐,你別再傷心了,殿下大婚之後一定不會忘了小姐,一定會再回來看小姐的。”


    明月笑了,笑得淒然。“回來又如何?終究是要走的,不是嗎?”


    “只要殿下的心向著小姐,那又有何妨?”宮里頭其他的嬪妃不也是這麼盼著的?


    明月搖搖頭,悄然不語。


    真正愛著一個人的時候,不該是這樣的,不該將一份愛分成許多,留于不同的女子,倘使如此,便是愛得不夠。心意不堅,這樣殘缺的愛,她是寧可不受!


    小綠卻難體會明月之心,只有暗暗為她嘆息。


    這一夜,明月依舊在心痛的夢境中醒來,難以成眠。


    她輕輕地下床,來到窗前,遙望青天,夜涼如水,雲黯星稀,這是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。她發現,自己病了,病得不輕——再這樣下去,很快的,她便會如早謝的春花,消失在這一片的秋地之中。


    正失神在山渺間,忽地傳來一聲低喚——“明月!”徐緩的語氣中,有無盡的感情。


    明月心頭一震,沒有回頭。


    這是夢嗎?


    下一刻,她發現自己被困在一雙有力的臂彎之中。


    這不是夢!“殿下……”她轉過身,對上一張俊額。


    黑閻昊急切地低下頭,履上她欲語還休的唇,恨不得將她揉入體內……他不知自已究竟著了什麼魔,這些不見她的日子,他竟沒有一刻忘得了她!


    急切的唇順著她的下領來到她雲發深處,為她引人的暗香失了魂.他在她耳畔低響︰“為什麼我忘不了你,為什麼?”痛苦的語氣既深情又迷憫。


    明月心一揪,豆大的淚珠順著眼角溢下……她又何嘗忘情于他?


    手上傳來的溫熱,令他著然心驚,抬起頭凝視著她,他急切地開口道︰“你哭了…,這淚,是為我而流的嗎?”他辨不清心頭是怎番的感受,既惆悵又心憐,還有一層不踏實的欣喜。


    明月卻俏然不語,任淚水奔流。


    她能向他傾訴滿腔衷情嗎?


    她不能!


    皇上那一番話猶在耳邊,她確實配不上太子啊,…“你……你走吧!”她幽幽地開口。


    這一句話如青天田靂,將他由雲端打下。“你……再說一次!”他恨恨地道.滿眼不置信。


    明月硬著心,凝起淚,輕輕回答︰“殿下即將大婚,還是早點回宮去吧!”


    “不,我不走。”他暴怒地回道。


    “殿下何苦如此?”


    “我根本不想和其他女子成親。”


    明月掙月兌他,退了一步。“殿下即將成為一國之君,須謹言慎行!”


    “可是這輩子我只想要你,只想和你共度晨昏。”他壓下躁怒,深情地道,只望她能明白他的心意。


    “不,殿下別再說了,我求求你,別再說了——”明月捂住耳,不停地搖頭。


    她怕他深情的眼神,怕他動人肺腑的話語,更怕自己會受不住投入他懷里!


    黑閻昊倏地一個箭步向前,拉下她雙手,堅定地說︰“再過一個月,我便要與瑩姬成婚,只要你一句話,我可以.改立太子妃。”


    “不,殿下,你不可以這麼做。”她怎能要他為了她做出如此違逆之事,這不僅傷了瑩姬,更令太子對不起皇上,她是萬不能開口。


    “有什麼不可?難道你要我娶一個我對她沒有感情的女人當太子妃?”


    “只要殿下有心,沒有辦不到的事。”


    “有心?”他蒼涼一笑。“為什麼我的心對你卻起不了作用?”俊顛黯然神傷。


    “殿下,明月求你一事。”她跪了下來。


    “你說!”他願為她做任何事!


    “求殿下讓明對離開!”


    “什麼!你……”他劍眉重鎖。他心中只有她一人,為什麼卻得不到她的心?“你就這麼想離開我?”他心寒地問,胸臆間漲滿了痛苦與絕望。


    “請殿下成全。”她強抑下滿腔深情,造自己淡然地回答。


    黑閻昊雙拳緊握,氣息翻涌,凡欲發狂,但見她滿眼乞求,明眸隱隱泛著淚光他終于捺下暴怒,冷冷地開了口︰“走!”


    明月見他眸光冰冷,心一揪,黯然地走出寢宮,離開了滿湘閣。


    孰料,她才步上官道,眼前便出現了一個黑衣人。
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要做什麼?”明月忍不住退了兩步,心底升起懼意。


    黑衣人冷哼一聲,二話不說,倏忽向前,點了明月的啞穴之後,一把抄起她扛在背上,迅速離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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